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张力与限界:中央苏区的革命(1933-1934) 作者:黄道炫 内容简介 中央苏区史,在中共党史中是一段别样的经历。中共在1927年国共分裂后,几乎是白手起家开始武装反抗,神话般的故事到1930年代中期暂时画下了一个逗号,1934年中共遭遇的挫折,以博古等为首的中共中央不甚成功的领导固然不能辞其咎,但这些被历史推上中心舞台的年轻人,其实本身也是历史的祭品。 引子 历史的弹性 1933年秋国共的第五次“围剿”和反“围剿”开始时,位于赣南、闽西的中央苏区正处于全盛时期。虽然在此之前长江流域与中央苏区可以形成掎角之势的几个大的苏区如鄂豫皖、湘鄂西已经相继被国民党军占领,但当时仍然不会有太多人想到,一年之后的秋天,这一中共控制的最大的苏维埃区域就会在国民党军强大压力下,随着主力红军的战略转移而易手。失败的结局使中共不得不走上长途跋涉之路,寻找继续生存、发展的机会,突围中的艰难也导致了中共在夺取政权前最重要的一次领导层变换。同样让人很难预想到的是,经历了如此惨痛的挫折,在对手看起来已是奄奄一息的中国共产党及其武装,很快又能重新振作,在陕北站住脚跟;而且这次失败实际上就是中共夺取全国政权前最后的一次战略性失败,从此中共的革命夺取政权之路大有直济沧海之势。 失败总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与中共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历史进程的描述相比,对于中共历史上这样一次重要的失败经历,具体的研究和阐述不是很多,有许多问题我们尚不能得其详,简单的原则论述和具体的历史运行脉络也常常相差不可以道里计。而当我们重复当年更多的是基于政治考虑的结论,以“左”的错误为这次失败定性时,往往忽视了其中包含的历史的、社会的诸多因素。政治定性的高屋建瓴后面,被断送的可能是一个个正在具体影响着社会历史的细节,历史离开了细节,总让人想到博物馆那一具具人体骨骼,的确,那是人,但那真的还是人吗? 其实,翻开中共壮丽历史的长卷,在欣赏波澜壮阔的胜利画面之余,偶尔体味一下这一段别样的经历,也许可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如果考虑到成败、祸福之变,谁又能说,这样的失败就完全没有意义呢?!就整个苏维埃运动而言,后人(虽然是外国人)曾有过中肯的评断:“尽管苏维埃运动遭到失败,但是政治、军事和社会经济活动的经验以及经受过组织和动员苏区居民的各种方式的尝试和失败的考验,使得中共到30年代中期成了东方各国共产党中唯一拥有实际上执政党经验的党,拥有绝无仅有的农村工作经验以及军政骨干的党。这(加上其他条件)也成为抗日战争年代里党员人数和武装力量较快增长和发展的基础。”[1]这样的说法放到第五次反“围剿”的这一时段中,也并非就没有针对性。苏维埃运动是中共革命过程中逼不得已也是不可或缺的阶段,中共革命本身就是一个从不可能到可能的创造奇迹的过程,因此所谓的超越阶段之类的说法更多只具有逻辑上的意义。作为中共首次独立领导的革命运动,苏维埃革命基本奠定了中共武装革命的思想和逻辑基础,建立了中国共产革命的第一个中央政权,通过对苏区的独立控制,显现出中共的政治理念、动员能力和控制艺术。事实上,虽然具体的权力结构和运作方式此后续有调整,但中共革命的几个重要原则诸如武装斗争、群众路线、土地革命、社会再造等,在这一时期已经牢固确立,由苏维埃革命开始,中共走上了武装夺取政权、革命建国的道路。 苏维埃革命高歌猛进的初期阶段,中共把革命的能动性发挥到了极致。1927年国共分裂时,中共几乎是白手起家开始武装反抗,仅仅数年后几十万人的武装即矗然挺立,缔造出国共合作共同北伐后的又一个传奇。中共在这其中表现出的让人感觉无穷无尽的能量,不仅当年的对手为之震惊,即连多年后的览史者,也很难不为之倾倒。不过,神话般的故事到1930年代中期暂时画下了一个逗号,再强的张力也有自己的极限,中共在多种境遇下实现的超常发展,到这时,似乎终于到了该停歇一下的时候了。从历史的大势看,1934年中共遭遇的挫折,以博古等为首的中共中央不甚成功的领导固然不能辞其咎,但这些被历史推上中心舞台的年轻人,其实本身也是历史的祭品。无论和共产革命中的前人或者后人相比,他们改变了的或者可以改变的东西实属有限,在滚滚的历史大潮面前,他们难以担当引领潮流的重任,更多时候乃是随波逐流。他们没有也不可能改变历史的航向。后人从他们身上看到的许多问题,既不一定是他们的造作,也不一定为他们所独有。对此,毛泽东曾在中共内部会议上中肯谈道: 对于任何问题应取分析态度,不要否定一切。例如对于四中全会至遵义会议时期中央的领导路线问题,应作两方面的分析:一方面,应指出那个时期中央领导机关所采取的政治策略、军事策略和干部政策在其主要方面都是错误的;另一方面,应指出当时犯错误的同志在反对蒋介石、主张土地革命和红军斗争这些基本问题上面,和我们之间是没有争论的。即在策略方面也要进行分析。[2] 毛泽东的评判,主要是从中共内部着眼,而邓小平则从国共相争的大背景,透视过当年“围剿”与反“围剿”成败得失的幕后玄机: 如果有同志参加过十年苏维埃时期的内战,就会懂得这一点。那时不管在中央苏区,还是鄂豫皖苏区或湘鄂西苏区,都是处于敌人四面包围中作战。敌人的方针就是要扭在苏区边沿和苏区里面打,尽情地消耗我苏区的人力、物力、财力,使我们陷于枯竭,即使取得军事上若干胜利,也不能持久。[3] 中共两位超重量级人物的论断,客观、公正、独具慧眼,为我们提供了历史多样性认识的范本。 如果不是过分执著于结果的话,面对1933~1934年苏维埃革命的历史进程,冷静地想一想,中共在赣南、闽西这样一个狭小地区内,依靠极为有限的人力、物质资源,在国民党军志在必得、几倾全力的进攻下,竟然能够坚持一年之久,最后又从容撤退,本身也是足够令人惊叹的。何况,无论是事后诸葛的我辈,还是当年那些参与创造历史的人们,只要不是抱有“革命高潮”的狂热,对于此时国际国内背景下,红军在国民党统治中心区江南的可能命运,应该都或多或少会有不那么乐观的预判。中共和红军的成长,如毛泽东当年论述的,很大程度上就是利用着国民党内部的分化和统治力量不平衡所取得的。仔细排列一下当时各苏区的名称,诸如鄂豫皖、闽浙赣、湘鄂赣、湘赣、湘鄂西、鄂豫陕、川陕等,就可以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所有这些苏区都位于数省交界的边区,都利用着南京政府控制软弱的条件,力量、地域的因素在其发展中的独特作用,绝对不能低估。然而,这一切,到1930年代中期,已在悄悄发生着变化。随着地方实力派挑战的相继被击退,南京中央自身不断强化,对全国的控制力逐渐加强,中共可以利用的地方因素明显弱化,回旋空间被大大压缩。当国民党军大军压境、全力挤迫、志在必得时,成长中的中共最好的命运大概也就只能是顺利摆脱,韬光养晦,以求东山再起了。 这是一个中共成长壮大的时代,但远不是中共掌握政权的时代,超常的能量,也无法突破可以做、可能做、不能做的限界。中共在中央苏区的发展,本身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毛泽东、朱德发挥自己的天才剑走偏锋(比如在军事上的天才创造、对力量的精准把握)的结果,从这一角度理解,中共的西走川陕,或许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剑走偏锋。 所以,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不抱成见,尽可能避开历史进程中现实需要带来的政治口水,更多通过当年的而不是后来的,描述性的而不是价值评判的历史资料,回首这一段曾经不那么愿意直面的历史。历史展现虽然不会像文学作品那样罗曼蒂克、激动人心,但却可能更有益于后人了解历史的本然进程,以从中汲取养分、获得智慧。实际上,每一代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思考,面对着他们自己的问题,别人很难越俎代庖,因此,作为一个以国共第五次“围剿”和反“围剿”为聚焦点的研究,本书或许承担不起总结经验的责任,也未必真的能够提供若干教训,更多的只是想呈现一种面对历史的方式,即尽可能不在预设前提的背景下,去面对原初的过程。尽管,原初的历史是如此复杂,复杂得也许会让人感觉混乱,但光怪陆离既然提供给了世界,应该也就预备给了历史。 平心而论,即便自己的亲身经历我们也未必能洞察秋毫,何况那已经永远逝去的人和事,因此,原初的历史和我们的认知之间,恐怕总是会存在距离,所谓历史的弹性大概就是由此而来吧。在无限丰富的可能面前,历史研究者没有理由不谨慎和谦卑以对。当然,这绝不意味着放弃对历史本真的探求,在不确定的可能中戮力逼近那确定的唯一,是历史研究者无法逃避的宿命,否则,我们因何而存?!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从表1看,各地拥有土地的农户达到总数的90%左右,完全无地的农户数量不多,最多的也只是稍高于10%,但每户拥有土地在5亩以下的缺地少地农户比例很高,普遍在70%以上,证明农民缺地少地的现象还是很严重的。虽然,这些调查在对象选择和数据统计上可能不无偏颇,如只是对不同土地占有量的户数作了统计,却没有对其土地占有数作出说明,有意无意地将土地占有不平衡的现象加以模糊。但有理由相信,它仍然反映了苏区土地占有的部分实况。
之所以这样说,一方面是上述数据可以得到当时中共内部有关报告的证实,如关于湘赣边苏区的报告中就明确提出“边界的经济本来是一个小农经济区域,自耕农甚多”,[62]江西万安也是“自耕农占全县人口大半”;[63]另方面,我们还可以把上述调查数据和1950年前后江西、福建土地改革专门机构在农村所作的一系列调查加以对比,相互得到印证。虽然由于时代的不同,两者间不一定具有完全的可比性,如可以发现,在不少地区,1940年代末的土地集中程度略高于抗战前。浙江丽水城区第一、第四行政街地主抗战前占地661.4亩,抗战后达到837.2亩,占有率提高了13个百分点。[64]江西丰城小袁渡乡战前地主占有土地(包括公田)达28.72%,解放前夕为30.5%。[65]不过,相反的例子也并不罕见,湖北二十个典型乡(土地一般集中区)战前地主富农占地32.29%,解放前夕为28.95%。[66]浙江丽水南明乡4个村1939年地主、富农占地高达64.48%,1948年为58.82%。[67]总起来看,无论是集中或分散,抗战前和解放前夕两时期偏差不是十分剧烈。而地处苏维埃革命中心区的福建,1931年和1935年两年自耕农的比例都是27%,[68]反映出革命前后的地权变化也并不剧烈。由于存在着此消彼长的状况,如果从大的范围衡量,总体上增减变化应不会很大,1940年代末的数据尚能代表1920~1940年代土地占有状况。下面二表所列就是以1950年前后闽、赣两省土地改革专门机构调查结果形成的综合数据。
表2 福建土地占有情况调查*
从上述调查材料看,占人口7%左右的地主、富农占地最多的超过60%,最少的仅6.3%,规模较大、较具代表性的两个调查中,福建66县不到20%,江西28村则为30.4%。江西丰城小袁渡乡抗战前地主占地包括公田在内为28.72%,被认为是“土地集中程度为一般乡”。[69]表3中的南康樟木乡所在的潭口区是南康“主要封建堡垒之一”,“樟木乡新田村尤为全区突出之封建堡垒”,[70]但其地主、富农占地只有24.7%。可以看出,这些数据基本是以30%为中轴。相对而言,占人口40%左右的贫雇农占地数据比较一致,多在20%左右。将上述数据和前述多种调查综合看,闽、赣两省农村以自耕农为主的构架可以成立,以往关于地主、富农占地80%以上的说法作为一种政治宣传在有关调查中并没有得到证实。[71]甚至还有一些无地主村:福建崇安“阶级划分亦不甚显著”,“官埠头、官庄、黄龙洲三个村落到1952年土地改革时,均没有村民被评上‘地主’或‘富农’成分的”;[72]江西瑞金象湖镇黄埠头“八百口人,没有地主,有两家富农”。[73]江西宁都刘坑乡是上述数据中地主占地唯一超过60%者,但该统计包括公田,且该乡地主出租土地中有70%属于皮骨田,即业主占有田底权(所有权),佃农占有田面权(使用权),佃农租额要比一般的皮骨全田低20%~30%,这和一般意义上的地主占地有一定区别。[74]所以,严格说,这一统计应有一定水分。事实上,土地改革前江西有关专业部门的调查结论就指出:
表3 江西土地占有情况调查
从全省范围来说明,估计地主土地约占百分之二十五,某些地方占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甚至占百分之五十以上;富农土地约占百分之十五,某些地方可能占百分之二十到二十五,公田约占百分之十,某些地方可能占百分之十五到二十,个别县区约占百分之四十以上。[75]
这一结果,和近年学者提出的全国范围综合估计地主、富农占地约50%的结论比(有理由认为,这一结论可能还是存在着某种程度的高估),闽、赣两省地主、富农占地比例在全国当不算高。无怪乎1950年代初湘、鄂、赣、粤、豫五省农村进行的调查中,江西和河南一起,被列为土地较为分散的地区。[76]而从江西、福建两省调查材料看,福建土地集中程度还要低于江西。
肯定这一地区土地集中的有限性,并不等于从总体上否认这一地区存在土地占有严重不平衡现象。有意思的是,当时来自各方面的多个报告都提供了现在常被认为是土地集中并不十分严重的数据,但调查者往往都得出土地分配非常不均的结论。[77]在被一些不无片面的夸大的宣传数字范导多年后,也许当时的实际数字已不足以引起人们的重视,甚至会被作为相反观点的论据。其实,应该说,在这些更符合农村实际状况的数据后面,体现着的仍是农村占地的不平衡局面。这一点,从各阶层人均占有土地数中可以得到更清晰的反映。
表4 地主与贫农人均占地比较
由表4可见,地主人均占地一般在贫农的10~30倍,少数地主、富农占地极不集中地区这一比例在10倍以下。福安南塘保贫雇农人均占地0.39亩,地主为5.81亩,是前者的14.9倍,这在闽赣两省农村中被认为是属于一般集中的,是较多出现的比例。虽然闽赣两省地权分布不像曾经认为的那样集中,但地主与贫农间人均占有土地的差距,仍然隐含了土地革命的可能。可以看到,在赣南、闽西地区大多数调查中,占人口一半左右的农村贫困阶层,其人均占有土地不足一亩。以当时的生产能力,这样的占地数量不足以保证基本的生存。而如果以人均均分土地,当时闽、赣农村人均普遍能达到两亩左右,勉强可在正常年景维持温饱。因此,当苏维埃革命以平分土地相号召时,其对多数农民产生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而人口膨胀、战争、政治不靖及国际环境影响形成的生活困窘,更埋下了农民求变情绪的根芽。
从上表看,以盈亏相抵,第七区粮食总体尚略有盈余。当然,1935年是粮食生产偏好年景,该区人口又大幅减少,不一定有足够的代表性。正常状况下,闽西地区粮食略显不足的判断应可成立。
赣南、闽西成为统一苏区区域后,这里的粮食供应从原来并不宽裕的状况转为紧张。尤其军队急剧增加,大批人员涌入,战争及土地关系的不稳定又影响着生产的发展,使得粮食问题愈益凸显。
祸不单行,1932、1933年中央苏区恰逢灾年,加上政治变动及战争的影响,粮食收成很不理想。1932年中央苏区各县粮产量普遍只有正常年份的60%左右(最高的新泉、长胜为76%和75%,最低的兴国、瑞金、万泰、博生都只有50%),[70]1933年虽有增加,但仍未恢复到苏维埃革命前的水平。苏区建立后不久,就出现缺粮问题,部分缺粮严重地区如富田春荒时“甚至吃草”。[71]到1933年春,中央苏区开始严重缺粮,陈云在1934年间谈道:“去年青黄不接时,因为某些地方缺乏粮食与缺乏全盘及时的调剂,再加上奸商富农的抬价及囤积,曾经威胁了我们。”[72]当时,“许多地方发生粮食恐慌(如博生城市与赣县、兴国个别区乡),甚至有因为粮食找不到出路的。在博生县有个群众吃药自尽。在兴国黄塘区因为两升米的问题,一个男子把他的兄嫂活埋了”。[73]应该指出的是,这种粮食恐慌不仅出现在苏区辖境,国民党控制的赣南区域也有反映,1933年5月,陈济棠曾向蒋介石转呈余汉谋的电报:内称“赣南米荒,因无食而吊颈投河者日有所闻。至金坎、快顺、崇义一带均食泥饼,此泥饼亦售六百一斤,职尝之为香粉饼。现虽已派彭李两团到万安掩护谷船来赣,但以水浅每日只行十里,须月余才能到达”。11月,又报告:“赣南今秋水旱失时,晚稻收获仅及往岁十分之三。”[74]可见这一时期灾害确实是影响赣南地区粮食供应的主要因素。
随着第五次“围剿”开始,苏区区域压缩,国民党封锁日益严密,粮食问题更形严重。1934年初已出现“红军部队及政府机关食米不够供给”[75]的严峻局面。2月召开的中央粮食会议透露了形势的严重:“粮食问题已经非常严重的摆在我们面前,谷价到处高涨,有些地方如会昌、瑞金、博生、于都等处已涨到七八元一担。应该收集的土地税和公债谷子还差着很巨大的数目。”[76]3月,赣县米价更涨到“十七块多一担”。[77]为节省物资,中央苏区政府号召广泛开展节省运动,规定:“各级政府、红军后方机关、国家企业、学校等每人每天减发食米二两”。随后,又提出苏区每人每月“节省三升甚至三升以上的米来供给红军”。[78]由于供给不足,实际能够发放的粮食数量远远低于定量:“党政机关……每人每天只10小两(1斤为16两)粮食,分成两顿吃。”最艰难的时候,红军战斗部队甚至“每天只能吃八两至十两”。[79]与此同时,国民党军又趁火打劫,专门制定规章,组织割禾队,怂恿区外农民“由驻军率领,冲入匪区”抢割稻禾,要求不能收割时,“亦应设法予以销毁”。[80]福建宁化1934年6月报告,由于国民党军的破坏和抢夺,“全县到现在止共损失边区谷子一千七百余担”。[81]永丰石马被国民党军收去谷子达2076担。[82]
为应付严重的粮食问题,1933年12月,苏维埃中央决定成立粮食人民部,专门处理粮食问题,收集粮食被提到“国内战争中一个残酷的阶级斗争”[83]的高度。虽然采取了多种措施,粮食收集仍遇到许多困难。1934年2月的粮食突击运动中,“于都预定计划收四万四千担谷子,现在收到百分之十,胜利收谷也只有百分之十三”。[84]于都古田区、黎村区甚至“没有收到一粒谷子”,该县粮食部长明确认为:“于都群众没有谷子。”[85]在收集粮食遇到困难时,一些地区为完成任务强行摊派,造成政府与群众间关系紧张,胜利和于都等地发生群众“要捉突击队员”并“向区苏请愿”[86]的严重事件。
粮食出现困难同时,兵员仍在继续增加,不断增加的兵员要求更多的军粮供应。为此,1933至1934年间,中央苏区不得不先后向群众借谷24万担和60万担。应该说,苏维埃政权一直在尽可能不过多加重农民负担,1932年,赣西北的江西万载等地苏维埃政权曾向群众借谷,湘鄂赣省苏维埃政府发现后严加制止,强调:“今后无论何种用费,困难到任何程度,都不得向群众借一斗米或一串或几百钱,尤其是‘预征税收’的国民党工作方式,更不容许应用。”[87]此时,中共的借谷决定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由于粮食供应本已相当困难,借谷任务除兴国等少数地区外,大部分地区完成得相当艰难。苏区中央严令各地“派出的突击队不到任务完成不能调回”。[88]《红色中华》发表文章强调:“目前我们是处在决死的战斗中……如果没有二十四万担粮食,我们的红军不能作战。不能吃饱肚子,就不能维持生活。”[89]在战争条件下,政府对苏区粮食资源的挖掘可以说已经到了最大限度。
和粮食的严重局面比,一些依赖输入的日用品更形紧张,苏区的食盐、布匹、煤油、药材等生活必需品极端匮乏,据毛泽东1933年底调查:
暴动前平均每人每两年才能做一套衫裤,暴动后平均每人每年能做一套半,增加了百分之二百。今年情形又改变,因为封锁,布贵,平均每人只能做半套,恢复到暴动前。暴动前一套单衣服值十八毛(十五毛布,三毛工),去年每套二十一毛(十七毛布,四毛工),合大洋一元半,今年每套三十四毛(三十毛布,四毛工),合大洋二元四角。反革命使我们的衣服贵到如此程度!……暴动前每人平均每月吃盐一斤,今年十一月每人每月只吃三两二钱,即暴动前五个人的家庭月吃盐五斤者,今年十一月只吃一斤。[90]
这还是第五次“围剿”初期的情况,随着战争的进行和封锁的加紧,问题愈加严重。尤其是作为生存必需品的食盐。赣南食盐向来依赖外来的淮盐、潮盐、广盐补给,多“由土民担谷往赣北或广东交界处交换而来”。[91]据1930年《申报》报道:“平均潮属每年所产之盐,销入闽赣外省者占十分之七。”[92]闽赣对外来食盐的依赖,可见一斑。由于国民党军实施封锁,严禁食盐输入,导致苏区食盐价格飞涨,1933年底,一元大洋只能买盐一斤多,相当于红军到来前的1/4。[93]很多家庭买不起盐,只能淡食。1934年初,食盐价格继续上涨,私人商店每元只能买盐半斤多。中央粮食调剂总局出售的平价食盐为每元一斤,但仅在瑞金设点销售,且“不能供给非红军家属的需要”。[94]1934年年中,随着前方战事不利,物价再现暴涨:“米每元五斤,盐每元一两五钱,柴每斤二角。”[95]为解燃眉之急,苏区不得不“大举进行熬硝盐的事业”。[96]迫不得已时,“把厕所底下的土,挖出来熬盐,甚至用死人墓下的土熬盐”。[97]硝盐质地不纯,成分也有别于食用盐,食用硝盐后,中毒事件屡见不鲜。
物资奇缺,导致价格飞涨,财政金融部门为弥补财政赤字,大量发行纸币,苏区中央有关文件承认:“在长期国内战争的条件之下,增发纸币常常是弥补财政收支不敷的一个办法。”[98]在此背景下,严重的通货膨胀难以避免。瑞金城区有一商人“以三元苏维埃纸票收买现洋一元,后来又将所收的现洋以三元五角价钱出卖给别人”,此人被定性为进行“捣乱经济、操纵金融的反革命活动”,以反革命罪枪决。[99]其实,这种倒买倒卖现象是苏区金融秩序失控的真实反映。
由于第五次“围剿”以来国民党军采取稳扎稳打战术,各部不轻易跃进,红军擅长的诱敌深入打歼灭战战术难以发挥,无法缴获到大批武器弹药,这使红军主要的武器来源受到限制。红军兵工厂本身的制造能力、技术能力、管理能力与材料储存又十分有限:“不能制造枪、弹……枪枝只能修理,子弹只能翻造。”[100]翻造的子弹,即将打过的弹壳装上新造弹头而成,这种子弹因为“装的是土造的硝盐,是从厕所墙壁上刮下来的尿碱熬成的,燃烧速度慢,动力不足。弹丸是用电线拧成的一坨铁蛋蛋,不能啮合膛线,初速很低,所以打出去之后在空中折跟斗”。[101]刘少奇当时曾写道:“兵工厂做的子弹,有三万多发是打不响的,枪修好了许多拿到前方不能打,或者一打就坏了。”[102]子弹如此,手榴弹和刺刀也差不多:“手榴弹都是我兵工厂造的,质量太差,落地只炸成两三块,杀伤力很低。敌人上来后,只有拼刺刀了,可有的刺刀也不顶用,捅几下便弯了。”[103]
随着战争的持久进行,红军作战物资消耗严重,枪械、弹药供给越来越困难。国民党方面在1934年年中侦察到:“伪一师每连仅有士兵三四十名,子弹每枪约六七排,都是土造,连续射击不得超过五发,以上则炸裂。”福建方面一些地方红军枪弹缺乏,“多持标枪扁担”。[104]据统计,1934年8月,红一军团共有步马枪7268支,三军团5385支,五军团4000支左右,九军团1830支,[105]几个主力军团枪支数不足两万。红军一个主力连的武器配置为:步、马枪共41支,步、马枪弹2025发,驳壳枪2把,驳壳枪弹9发,轻机枪1挺,轻机枪弹60发,手榴弹30颗,[106]弹药筹备几乎难以支撑一个大的战役。重武器更是无法和国民党军相比,当时,“敌人有一千五百门迫击炮和野战炮,而我们只有二十几门,就是这些炮又由于缺乏弹药多数已无法使用。机关枪的比例虽然不那么悬殊,但也至少是二十、三十比一”。[107]正是由于吃准了红军作战资源缺乏、无力攻坚的弱点,蒋介石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碉堡战术,如他自己所解释的:“倘使他们有炮,又有炮弹,那么碉堡自然是没用的。”[108]
2.经济力的挖掘
资料来源:《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史》,解放军出版社,1993。
后记
2002年,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对中国苏维埃运动的历史产生了兴趣,并在此之后不无后见之明地发现,因为出生在江西赣州的关系,使我对这段历史的研究多了些不可选择的天然条件。自幼的耳濡目染,可以让我更近、更直观、更便捷地体会到革命的原初形态,童年时代农村生活的记忆,中学时候学校后山红军挖掘的蜿蜒的坑道,大学期间读到的关于赣南农村社会状况的国外研究论文,似乎都一起复活,指引着我去追寻当年那场曾在故乡激起山乡巨变的熊熊烈火。
2003年,申请关于第五次“围剿”和反“围剿”的研究课题获准,到2005年基本写出初稿。此后,就是没完没了地补充和修改过程。没有办法知道存了多少稿,只知道从开始写作到现在,日常处理文字的电脑已经换到了第四台。
从2002年到现在,正好是十年。接下来,好像就该说“十年磨一剑”了。不过,不想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这十年,当然不仅仅是为这本书而存在,甚至还有几年,连学术也被悄悄地放到了一边。生活就像历史一样,总是充满着困惑和选择,只是这些,仅对于个体的自我有意义罢了。
感谢那些始终予我以鼓励和帮助的人们,没有他们,这本书不知道能在什么时候完成,甚至我的研究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下去。对于一个常常是处于被动状态的消极者而言,有时候,一句简单的肯定、轻声的慰藉,也许都会有令人难以忘怀的效果。
对于这些无私的帮助,我从不知道何以为报。更主动地投入生活,更潜心地研究学术,更友善地面对他人,或许就是他们期望得到的回应吧。
感谢父母的养育、妻子的支持、儿子的进步。感谢阅读在给了我一副眼镜的同时,还给了一双我自己的眼睛。
2011年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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